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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奢入俭难

金吉 / 2021-10-26


当我知道自己要去ISU读书的时候,我的内心很矛盾,一方面,我欣喜即将出国留学,并且跟随我敬佩的导师学习, 另一方面,我又害怕,因为爱荷华州的气候,和我的家乡吉林一样,有着漫长又寒冷的冬天。“你一个东北人还怕冷!?”, 这可能是我听到过最多的质疑了。没错,寒冷在我心中,是可怕的事情,若是再加上黑暗,那则是最可怕的事情。

《被讨厌的勇气》中有一个观点,说是精神创伤是不存在的,它只是人们为了逃避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而找的借口。我有些认同,但又无法完全同意,因为童年的一些经历,确实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印记。

我的家乡是吉林通化,一个群山环绕,靠近朝鲜的边陲小城。十八岁之前,我的人生主要就是在那度过的,这之中,又包括了十二年的求学时光。小时候,我住在一个村里,虽然是村,但其实和市也就十几分钟的步行距离。我所在的通化市,公交车能在半小时内到达所有地方,以至于小时候的我认为,三十分钟以上的路程就算是长途旅行了。当我要上小学的时候,本来就近是要去一所名叫第三实验小学(简称“三小”)的小学上学,但是我的母亲觉得那里不好,于是乎硬是多花了一千五百块钱择校费,将我送到了更远一些的第一实验小学(简称“一小”)。三小离我的家走路要十分钟,一小则要三十分钟,一、二年级的时候,妈妈有时还会去送我上、下学,到了二年级以后,我几乎是一个人去学校。其实现在回想起来,我都觉得自己很勇敢,一个不到十岁的小朋友,怎么敢自己走那么远的路去上学。虽然家乡还是挺安全的,但是那个年代,我们市都几乎没有什么监控录像,路上的车也是随意开,甚至路都不是柏油路,只是土路,春天开化的时候每一步都是泥泞。但小孩子明显不会想那么多,我一直是开开心心的走路去学校,唯一不开心的,就是下雨天没带伞又没人接,或是冬天的冷。

我想描述那种冷,我实在是有太多例子可以描述它。那冷,让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,都含胸低头,想把脸埋在衣领或是围巾之下;那冷,让呼出的哈气直接凝华在睫毛上、眉毛上,给你画一个免费的圣诞老人妆;那冷,是不管你穿多么厚实的鞋子,走几步之后,都能感受到脚底的寒意;那冷,是从外面回家后,若是用热水洗手,会感到阵阵疼痛;那冷,是即使已离开家乡多年,每到冬天,我脸颊仍会出现的“高原红”……

小学的时候,早上要在七点半前到学校,北方冬天天亮得很晚,有时候经常摸黑去上学。若是赶上前一夜刚下过没过膝盖的雪,还能更亮一些,也更有趣一些。小朋友对环境的耐受度还是很高的,我似乎没有抱怨过什么。到了初中,到校的时间变成了早上七点,我也长大了,更加厌恶冬天早起去上学,以及在天黑之后才放学。初中学校跟小学学校很近,虽然那时我已搬家,但是新家和学校之间仍有二十几分钟的步行距离,并且没有任何可以乘坐的公交车,只能步行。我有时会跟父亲抱怨,为什么我的家离学校那么远,父亲便会用我们家族第一个大学生、研究生、博士生的大爷的故事来鼓励我,说我大爷读高中时,都是从市郊区骑自行车到市一高中(也是我的高中)上学,单程一小时以上,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,晚上九、十点才能回来,最后还考了全市第七……终于到了高中,我考到了市里最好的一高中,不能浪费太多的时间在通勤上,于是我家在一高中附近租了一个房子,从此步行上学的时间缩短到三分钟,我感觉那是我在家乡最开心的时光。高考后填志愿,我收到了哈工大的提前批录取,但我没有去,我还是想要往南走,去一个暖和的地方。后来去了北京。北京的冬天尽管温度没有吉林那么低,但它的风却异常的大,吹得我内心绝望。不过相比之下,北京的冬天还是要比家乡好很多,我的裤子从穿三层,减到了只穿两层,如今在美国,又变成了只穿一层。爱荷华的冬天虽然可能比吉林还要恶劣,但是因为能开车,基本算是冻不着,难受的就只有刚开车的几分钟,以及不得不从停车场走到楼内的那段路。

这学期我又有两门在主校区的课,因为兽医学院不在主校区,从读博士开始,我的大部分课都要去主校区上。通常我是先开车到橄榄球场附近的停车场,再转乘公交去学校。今早的气温已经只有两、三度了,我又要去上一节早八的课,在步行前往公交车站的时候,我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家乡。其实博一、博二的时候,我也有很多课在主校区上,只不过博三一整年都在上网课,我已经习惯了那种不用出门上课的授课方式。这学期的两门课,一门一、三、五,一门二、四,相当于我一周要去主校区五趟,而且只是去上课。放在以前,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,但是经历过网课之后,我感觉我每次去上课,都要额外耽误半小时以上的时间。我从一开始就很习惯上网课,一是因为网课可以自由安排时间观看,通常是老师提前录制好,学生在规定时间内看完即可;二是网课可以随时暂停,调整速度,以及重复观看,去年一整年都在上统计的课程,网课大大的帮助了我,因为有很多课,我都是听了不止一遍。而且我从小就特容易困,不论在什么阶段,听完一整节课都是靠运气的,常常会上课打瞌睡,上网课之后,我终于可以想睡就睡,睡醒再继续听课。不仅仅是网课,疫情后,人们经历过线上会议,在家办公后,再次回到从前的生活方式,似乎都有些不太习惯。就像我的同事们,现在多数喜欢在家办公;就像我们学科经常要去芝加哥开的一个年会,今年很多人都选择远程汇报,远程参会,即使有现场参会的机会,这可能大概就是“由奢入俭难”?

今年在四、五月份之后,美国基本恢复了以往的状态,人们可以去餐厅吃饭,可以去旅行,可以聚会,我觉得是好的,毕竟人还是群居动物,需要社交,但是上课这件事情,尤其是大学及以上的大部分课程,我觉得网课是更好的选择。但网课也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地方,去年曾有一个新闻,一名大学生发现自己在上的一门课,是一位已经去世的教授之前录好的视频,而学校并没有告知上课同学该教授已经离世,而是找了一位助教来管理该课程,这位同学得知真相后大为震惊,这其中是包含了一些伦理问题的,设想下你以为一直在给你上课的老师,其实已经不在人间了,多少有些恐怖。还有,每个老师的授课水平都是不一样的,不可否认,有的老师的课就是更加清晰易懂,那是否不论在哪个大学,我们都可以上同一位老师录好的课呢?或者即使同一大学,同一院系,不同老师讲同一门课也会有水平高低,那么是否应该让同学都观看水平高的老师录制的课程视频呢?

上大学之后,因为接触信息的途径多了,也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。中国山区的孩子,有的要走两、三个小时的山路去上学,还有在疫情期间,坐在屋顶上找信号上网课的同学,这些“苦”都比我的“苦”更“苦”。曾经看到一句话,说“童年的苦是一笔宝贵的财富。” 我无法判定它的对错,但我真的不想再经历童年的“苦”了。